外传 01（1 / 1）

“您真的要在这里下车吗？只要再往前五十里就能到达城镇了……”

“反正已经进入了边荒地界，入不入市集又有什么区别？回去之后若是父亲他追问的话，你们就一口咬定，是我强行用武力下的车便是。”

说罢，一道剑风将马车棚的顶部整个削去，切口光滑平整到让人心悸。

“看，这样应该很有说服力。”

言外之意，也是威胁——虽说这几名押送的人员，实力不差，但十二真心想要走，单靠他们是留不下这位近乎被遗弃的公主的。

打发走了那些人之后，十二这才翻出地图，仔细地比照着附近的地况。

“小爱莉，你来看看，我们到底有没有找错路。”

“公……十二你连方位地标都没有确定，就那么笃定地下车赶人了吗？”

爱莉已经换下了那一身侍女的装束，身为十二的贴身侍女，就算她初见的时候弱的像只鸡，也在几年的时间里，半强迫地学会了一些江湖谋生之技——比方说追踪、开锁、以及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和搏击技能。毕竟，十二时不时就要玩失踪，不兼学这些，像找到自家的主人真的是难如登天。

“如果这张地图的描述没有错误的话，那么我们应该是找对方向了……但是我说，十二，我们真的要不管落脚下榻的事情，直奔目的地啊……”

“你知道什么叫做‘天高任鸟飞’吗？我好不容易逃离了王城，好不容易身边再没有人唠叨没人管，任性一把又有什么错！”

【你平时就超级任性的了！】

一直侍奉着自家主子的爱莉，不由地在心里抱怨道——如果十二真的像刚才说的那样，是只被监禁的金丝雀就好了，可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。她会被贬到边荒来“自生自灭”，就是很好的证明。

可是反过来想想，一方面坚持扮演着不合群且不讨喜的孤僻形象，一方面又在偷偷地磨练剑术，要不是爱莉知道，自家主子的的确确对于剑术有着强烈的热爱，她一定会认为，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脱逃大计。

“我想要寻找传说中的神剑与剑术的踪迹，当前唯一的一条线索，就是那本传记的作者。希望这么多年过去，对方还没有搬家吧……”

……

浮云山。

一般来说，像这样既不高耸也不险峻，同时也没有处于什么要道位置的丘陵，是很少会有人去给它取名的，特别是这般听起来就很颓废的名字。

毕竟这座山的高度，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触及到云层的样子，那只能说，把这座山视为自家庭院的人，为其取名的时候大概满心都是浮云。

踏入浮云山的地界，十二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。但是当她在山路中涉足了近一个小时后，她发觉情况好像和自己预期中的有那么一丝丝的出入。

——这座山，山路有那么崎岖幽邃吗？

“十二……我有种一直在原地踏步的感觉。”

“我记得你一路走来都做过标记的吧？”

“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任何留下的记号，按理说，我们走过的山路自始至终没有重复过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。”

爱莉自诩方向感很好，却始终感觉到有那么些许的违和感。

——那么，是幻觉吗？

十二闭上眼睛，“倾听”着四周的动静，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，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，摇了摇头。

“不是幻觉……嗯……”

既不是通过视觉上的错觉来误导自己的方向，也并非塑造了幻境阻挡自己的脚步，面对自己所处的环境，十二依稀听说过这种状况——据说，精擅空间奥秘与法阵构造的大佬，能够通过一些简单的布置，便能做到让阵中的空间形成重叠的同时，不露出一丝一毫魔力的痕迹。

不过，正因为几乎没有使用多少的魔力，而是以实质的环境和物品来构筑“法阵”，本意只是误导，而不是用来战斗或者封印，所以这种空间上的重叠，实质上是很脆弱的。

“十二你有眉目了吗？”

“我们不请自来，确实是有失礼仪。”十二解下佩剑，掂量着眼前的山路说道，“理应先向主人打个招呼。”

语毕，十二负剑上手，一道寒芒循山道疾射而上，招式虽然离体，但是自身意志始终牢牢锁定，须臾之间，便已经感觉到那道剑光在视线之外，折弯数十次之多。

“找到了。”

那一道剑光的走势，完完全全地反映在了十二的脑中，一向聪慧的她略一思考，便从那曲折的路线中，找到了贯穿始终的两个“点”。

一者，是自己所在的；一者，是走向豁然开朗的终点。两点连成一线，出路不言自明。

十二带着依然懵懵懂懂的小爱莉偏离了山道，一路上翻过沟壑，攀上陡壁，折腾了不到五分钟，两人便成功地离开了那迷宫一般的山径。就在她们的前方，雅致的山间小居，不作遮掩地呈现在视线之中。

“真没礼貌。”

伴随着一声略显无奈的缥缈女声，自那庭院之中，忽然闪现出一剑寒光，直射十二而来。十二不紧不慢地提起剑鞘，剑光击中剑鞘，如同水滴入川河，不见丝毫的金铁激荡，默默消散于无形之中。

这正是她先前挥出“探路”的那一剑。

十二虽然表面上不卑不亢，心中却是相当的惊讶——这里的主人，居然能把无形的剑招剑气，像实物一样收纳起来，等到自己来到面前后，原封不动地“还”回来……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？

“这只是一块敲门砖。”

“是啊，‘只是’一块敲门砖……有人丢了一块砖头，砸坏了我家的门廊，难道作为主人，我还不能够生气吗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十二一时语塞。

她当时只想到了不破坏此地主人的布局，以为这样便算是礼貌，但却忽视了一点——既然对方布下了那样的迷阵，潜台词就是闭门谢客了呀。所以十二现在的行为，某种意义上，可以说已经算是“破门而入”了。

“不过，你的剑中，我听不到黯哑浑浊的音色，想来特意找上门，也不是为了庸俗之事……算咯，下不为例，进来吧。”

“呃……感谢宽宏。”

见到此地的主人，似乎也没有要和自己深究下去的意思，十二暗自庆幸，刚要迈步踏进门庭，突然一阵微风拂过她面前，居然硬生生地止住了十二前进的步伐。

“脱鞋。”

那道女声不容置喙地说道。

“我一个人要打扫卫生，很不容易的。你们两人一路走来，鞋底尘土泥沙可是不少，不要带进我的院子。”

“欸！你这个神神秘秘的人，居然让我们赤着脚走在地上？”

爱莉忍不住出言质问起了这名只闻其声，不见其人的神秘女子。没想到，对方并没有发怒，反而是带着一丝笑意反问道：“你觉得这样，委屈了自己的脚，为什么不能是我，认为委屈了自家的庭院呢？”

小侍女简直气炸了。

——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嘛！自己和公主殿下都是非常注重礼仪和卫生的女子，这般说辞，搞得她们好像是那些满身污秽的流浪汉一样！

“好了，照做就是。”

十二制止了炸毛的爱莉，心中倒是对此地主人的说法，有些了然。

不请自来的客人，可不就像是污物一样碍眼么？如果愿意尊重对方的规矩，那还能视作尘埃，予以容忍；但如果依旧我行我素，那就真的和泥土那般可恶了。

然而当十二的裸足踏进了庭院之中，武者修行水平不俗的她，顿时感到了些许的异样。这种不寻常的感觉，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，但似乎平时自己入浴洗澡的时候，踩在那些干净的浴砖上的触感，与现在相比，隐隐间也是有所不及。

莫名的让她感觉，很舒适。

——庭院内部的地面，居然是字面意义上的“一尘不染”！

明明庭院里也有植物栽种，小道两旁多有泥土……

“呜，地上倒是挺干净的……哼，那就勉为其难，原谅你的无礼好了。”

小爱莉到底是远远不及十二，只能大致地感觉到地面“很干净”——不过，如此一来，她也不禁在脑中脑补起来打扫卫生时候的艰难，心中对此地主人的埋怨顿时少了几分。

庭院的景观布置，很是用心，短短数十步路，错落而过的不同的景致居然也有十几种之多。十二出身高贵，过去听人聊起过园艺的时候，听说过有种略显夸张的“一步一景”之说法，而今天，她才知道，这样的“行家”真的存在于世上。

精巧的空间阵法，只能说明此地主人在法术方面的“专业知识”；但这种独具匠心的庭院设计，没有一颗玲珑心是做不到，此地主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情，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。

“打扰了。”

“虽然这位客人不请自来，强行破门，略让弦歌有些苦恼，不过细细想来……其实我也不算亏啊。”

湖心小亭中，白衣、白发、白肤的女子，掷来一盏白瓷杯。

十二轻松地接住了茶杯，没让一滴茶水洒出，不过她看了看杯中……里面盛着的，只是一杯白水。

“仓促迎客，也来不及烧水沏茶，就用这杯泉水聊表敬意吧。”

“骗人！你桌上不就放着茶壶和茶杯吗！？”

爱莉不满地指责道。这样差别的对待，果然是很不待见自己的主人呢！

“耶，自用的茶水，怎么能拿来待客呢~”

身影婆娑婀娜的白衣女子，淡然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，说道：“我所喜欢的茶水之味，未必别人也能接受，如果我真贪图省事，用这一壶茶水敷衍，那才是失了待客的礼仪。”

“我才不信，你这样一看就生活很精致的人，平时只会喝简陋的粗茶。”

“小妹妹，你可以猜测我心怀恶意，但你不可以污蔑我的生活品味——如果你不信的话，只要你能一口喝下这壶茶水，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。”

“切，如果我是个男人，难道我说要你以身相许，你也会同意？”

“如果你真拥有这样的能耐，那么弦歌自然也有兑现诺言的自信。”

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，但爱莉实在是看不惯眼前宛如天人的白衣女子那副淡定自信的气场，心想不就是一壶茶嘛，对方又不可能下毒，有什么不敢喝的！大不了苦一点，涩一点罢了……

爱莉正值好胜心强的年纪，不甘示弱地举起茶壶。

——吨吨吨吨吨……

然后她就一口喷了出来。

“耶，看来我逃过了以身侍人的噩运哦~”

“咳咳咳咳……你……你这个茶……为什么会这么难喝……”

小爱莉原以为，一杯茶，再怎么难喝，也不会超出太多，毕竟茶嘛，说到底有着材料上的限制，即使加上红茶绿茶之分，无非也就是在苦和涩上做文章。

可是那壶茶水……

刚一入口的时候，爱莉的感觉是“无味”。

经过舌根，入咽喉的时候，爱莉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——尽管确实很苦，但也尚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。

当茶水通过食道的时候，原本清冽的茶水，居然意外变得“粘稠”起来，那种口感根本不是在喝水，简直就像是糊糊。

而那谜之“浆糊”一点点坠入胃中后，这才慢慢浮现出极为细微的一丝甘甜……然而，这份微弱的甘甜，非但没有挽救回茶味，反而映衬地先前的苦涩更为厚重。等到爱莉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，那股苦味，那种谜一样的粘稠感，已经翻了数番。

结果，身体发自本能地产生了催吐的冲动。

“十二你小心……说不定你那被看起来很正常的白开水，也很可怕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十二一言不发地将杯中的泉水一饮而尽。

“如何？”

“这也许是我出生以来，第一次迫切地希望能够再续一杯。”

“哈，可能这个世界上，比你更钟情这杯‘水’的人，也没几个了吧~”